活著

低級又危險的線條學

【聯合報╱顏艾琳（作家)】 2007.08.19 12:59 am


很久沒看到需要如此專注的書了，因為譯筆稍嫌花俏跟時見倒裝句式
，導致閱讀的不順暢，加上作者濃厚的文學腔，以及向大師亨利‧詹
姆斯致意的眾多線索典故。但精采值回票價，作者龐大的書寫企圖仍
可得見，額外的贈品是那些屬於五、六年級生的流行音樂跟MTV。在
俊男美女、豪宅名車、首相公爵伯爵、麻煙古柯鹼鋰鹽、名畫建築珠
寶、富貧階級之間，作者藉同志身分的主角尼克，亂針刺繡地顯出19

80年代佘契爾夫人當政的英國風情。這本2004年布克獎得獎小說，有
叫人看了陷溺與遐想的豐富內容︰寄人籬下的尼克，從他自卑自憐地
踏進費登家的豪宅，以此往外輻射劇情，那目不暇給的權貴奢華，亦
同時給人沉重的連串悶擊；讀者似乎看到一個美麗的漩渦，吸引著尼
克往底層不知如何的結局捲下去……

隨著尼克越來越複雜的交際，作者將充滿鎂光燈、香水、美食醇酒、
音樂、醜聞的上流PARTY搬到眼前，讓我們身歷其境地看到英國政商
如何透過婚姻、外遇、同志戀人情誼、商業利益交換、政治獻金種種
機制運籌帷幄。我隱隱找到霍林赫斯特埋下的幾條線索──比如書中
描寫一些無法攤在陽光下的事情時，就會出現「低級又危險」這詞句
：一開始凱薩琳跟尼克在分析徵友信件的筆跡（人格分析），恰好呼
應傑洛前後兩次寫過的信末簽下的英文字，沒有人認得出到底是Lov
e？Yours？Hello？（從「愛」、「你的」、「哈囉」三個字型上的
刻意模糊，字義上的親遠距離也就不被人識破），深刻顯現傑洛這號
狡猾的人物，對家人或朋友潛意識裡的虛情假意；主角們用信用卡跟
紙鈔切分古柯鹼吸食的細白線條；尼克與富家子弟情人瓦利合辦的時
尚雜誌《傲脊／Ogee》，「O-gee」本指兩S線交集而成的建築線條
，在此暗喻同性相交、富家子弟玩世不恭的人生態度、藝術水平的高
級格調，但也與Orgy（放縱淫歡）諧音。

雜誌精美無比地創刊後，瓦利卻因愛滋病而死，尼克面對一落落印好
卻無法發行的雜誌。故事由原本私密的同性戀情，演變成費登家的醜
聞、跟傑洛脫身險境的武器。於是尼克真正變成時尚八卦的主角，全
國皆知的醜聞風流人物，兩條原本平行的線卻糾纏為難解的線團，種
種劇情指向書名「美的線條」，是尼克與上流社會交集之後，所呈現
一幅「低級又危險」的命運曲線圖。

霍林赫斯特透過本書向大師亨利‧詹姆斯以及寫過《鹽的代價》女同
志情愛的派翠西亞‧海史密斯致意，他不僅寫活了1980年代的英國，
還將大師關於時代與性別的意志灌注於書中，實為近年罕見的同志文
學鉅作。

【2007/08/19 聯合報】@ http://udn.com/